故事二 “你好好读书,不要管这种事情。”

S的同学家里有能上网的电脑,于是经常泡在网上。S在自己家时没有那么多机会上网,便常和这位朋友混在一起。一天,这位很喜欢政治梗的朋友问起S:“你知道维基百科吗?”

当时谷歌还没有被墙,通过维基百科,S在网上查到了许多东西,其中也包括六四的原委。了解六四事件后,S并没有表现出太大兴趣,认为这是共产党能干出来的事情。而在往后的网上冲浪里,S发现线上对六四的审查逐渐变强。

一开始,沉迷魔兽世界的S在贴吧里看到,有网友像讨论都市传说一般,议论“64”两个数字打不出来,然而越打不出来就越引起人探索的欲望。

“大家觉得这个东西好玩,因为不让我们看,不让我们讲。”很快又有网友说”可以发8×8”。于是通过百度“8×8”,S发现墙内还可以获得一些六四相关的资讯。然而一段时间以后,“8×8”也看不到了。”

在一些二次元的贴吧里,S看到网友们聊天时意识到六四是贴吧的敏感词。在六四前后网上的戒严氛围中,网友们感叹道:“一年一度的大姨妈又来了”,”中国全身都是G点“。

在一些二次元相关的QQ群里,S与网友们在其中讨论当时热播的动画。他回想到:”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玩烂梗的感觉。比如玩游戏的话六四那天平台里会有限制,什么死难日的时候受限就会觉得很烦,大家就会在群里讨论。”

谈及此处,S回想起群里网友们态度上的变化,有些遗憾地说道:“一开始大家还很反感,后来几年大家渐渐也开始说,‘确实也是死了人,这样子不太好’。”

在网上早已知晓六四“真相”的S,一天向爸妈提起了六四。

“我们家吃晚饭的时候会一直放tvb的新闻,那天吃晚饭的时候,可能因为当时电视上放到点什么,我就一时兴起问我爸妈,你们知道六四吗?”

“因为已经看了维基百科,问的时候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,但是装作自己不知道,想要听自己爸妈口中讲出来是什么样子的。我妈说了一句话让我记得非常清楚,她说‘隔墙有耳’。但其实我们家隔壁除了墙之外还是有一条路的,不会有隔墙有耳这种事,除非真的有人趴在墙上,可哪怕真有人趴墙上我觉得也是听不到的。”

“我妈马上说这个事情不要乱讲,虽然他们说完这句话后还是讲了一点。比如他们说当时有汽水可以喝,有人往北京那边走。可能他们觉得讲拿汽水喝这件事不是特别敏感。”S继续解释道,“可能当时汽水是非常宝贵的东西,但老板就会免费发给学生。还有就只说了当时很可怕。”

不过几句后S爸爸便开口,“你好好读书,不要管这些事情。”之后S再也没有向父母问起过。

当被问到对六四的看法时,S表示,“当时觉得以前的人很酷,有人做过一些很酷的事情。”对S来说,对六四最深的记忆来源于父母的反应。S对自己试探的结果感到失望。“说句不好听的,当作聊天这也是一件蛮有趣的事情,就连这也不愿讲,还天天叫我好好读书。”

“现在也不理解为什么连自己都儿子都不愿意讲。为什么说隔墙有耳?难道还怕我举报吗?他既然知道却不说,就好像想把那段记忆切割掉一样。他们给我的回馈让我觉得很讨厌。”

父母的淡薄回应让S感到不满。无论是和别人提起,还是通过网上的交流,这些淡薄反应让S的愤怒逐渐发酵。尽管S对六四本身的兴趣不大,但六四二字被审查的现状使他气愤不已。”我刚上网的那些年,当小粉红是会被嘲笑的,上网就能顺便骂政府。”

S说自己一半的人生都活在网上,网上的娱乐和言论空间的收缩让他感到自己的自由被入侵。

“当时我过得也不快乐。我觉得我不快乐的原因就是有太多人觉得‘我需要好好生活’。”现在也是,我很讨厌有人说‘我要混饭吃’’要好好生活’或是什么’活着最重要’,这好像就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。”

”如果大家不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的人呢?天安门确实是有很多人死,军队是很强,能开枪扫射,可他能把十三亿人都杀光吗?他要能把十三亿人都杀光那也没有人可以统治了。我现在过得这个屌样,不就是因为我爸妈那一代人在苟活,所以我现在才变成这个屌样,所以我很生气,不止是气我爸妈,气上一辈的这些人不知道在干什么,生活?生你妈。“S回想起逼自己上学的父母,和剥夺自己游戏权的社会环境,气愤地说到。

“过去有一些亲戚喜欢聊这些东西,但也就一两个,可在这种大家都不想多聊的氛围里,他们也就渐渐不在家里讲了。我觉得从我爸妈能看出来,六四对很多人,包括我接触过的年纪大的人,造成了一种很深的恐惧。他们觉得共产党有什么做不出来,所以让小孩不要去碰这些东西。我想也不止是六四,也包括文革,都对在那块土地上的人造成了恐惧的印记。”

S在大学与周围同学谈起这些愤怒时,大学同学感到不解,问S”你为什么要在意呢?为什么要看这些呢?”言下之意是为什么S像是在以反共为事业。但反共从来不是S的事业,”骂共产党其实只是一种娱乐。”对于六四,S也表示,“不让看就算了,连骂都不让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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